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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镩子


  玉米镩子是一种简单的铁器,七八寸长,非常尖,制作也很容易,只需寻根钢筋头,到石头上一个劲地锉,就成了,它是玉米的一种脱粒工具。成熟的玉米滚圆肥胖,玉米粒密集地排满整个玉米芯,需要用玉米镩子将其趟开来,
以便于手搓,搓下那一颗又一颗饱满的粒子,再磨成玉米碴、玉米面,或者囫囵个儿扬给家鸡以及诸多家畜。

  玉米,学名“玉蜀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农作物。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前,居住在东大陆上的我们的祖先,
已经在这片沃土上耕种了一切适于种植的谷物,除了玉米。玉米,以及马铃薯、向日葵、烟草的全世界流行,伴随着火枪与利剑,伴随着残暴的侵略与无望的反抗。玉米原本是安居于美洲大陆的印第安人,用以填饱肚子并持续繁衍的惟一食粮。他们对玉米有着无尚虔敬的依恋,甚至称自己为“玉米人”。他们在玉米的养育下,创造了璀璨的玛雅文明、印加文明、阿兹台克文明。是西班牙人,使他们永远停留在氏族公社的各个发展阶段,而没得机会将这诸多文明继续推演,否则,这个世界将不知会灿烂到何种程度。

  印第安人连同玉米一起,被人强暴施虐的时候,还不知道冶铁。在他们的视线里,只有装饰神庙、门庭与脸面的黄金与白银,而没有制造武器的铁。铁,似乎从始至终都是征服玉米人以及玉米的克星。就像这小小的玉米镩子,它总能让玉米感受到钻心的疼痛,并在这疼痛中,洒下一串串泪珠一样的玉米粒。

  千亩沃野里的玉米,仿佛总是成熟在阳光火爆的中午。中午的人影很是渺小,却总能将玉米穗子一只只从一人多高的玉米秆上给掰下来,咔嚓一声,就断了玉米所有的念想儿。它们在野地里被积成堆,而后用牛车缓缓地拉回打扫干净地宽敞院落。

  妇女和小孩子迎出来,围坐在玉米堆周围,一层一层剥掉裹在玉米身上的叶子,留下三两片,一个个连缀起来,一串串挂上房檐,让它们在澄明的天空下领受秋日的焦阳。或者被剥得溜光,一股脑扔上平坦的房顶,仰躺着,被晒干。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忙得热火朝天的季节。晒干了的玉米,要趁着秋阳正烈,抓紧把它们脱下粒来,再齐刷刷地堆到房顶或者场院里,再次深度把干。只有这样,才能使它们顺利出售或者平安过冬。

  白天,人们坐在院子里,往一大块塑料布或者一只大笸箩里搓玉米粒;晚上,就要在火炕上搓。人们盘腿坐在用前一年的玉米叶子编成的垫子上,一手抄起玉米,一手使镩,哗啦一声,一排玉米粒就齐刷刷落下。一连哗啦个三四声,一只穗子就通畅了,可以用手或者用别的玉米穗子,把余下的粒子全脱光。

  一般是一个人用玉米镩子在前头开路,几个人来搓。那是一种挺能体现团结的活,不是很累人,而且可以一家人围在一起。兴致好时,大人还可以给孩子们说点小故事、小笑话,时不时便会有笑声悄悄传出来。大家都不出声的时候,就只会听到竦竦、吱吱、哗哗的声音,好像是玉米哽咽的诉说。

  最后,淘气的孩子在金灿灿的玉米粒里打个滚,抻一个到位的大懒腰,被母亲拉着送进被窝,那时候的梦境,应该也是金黄金黄的。只是玉米,只剩下一些沉屑,在昏暗里幽幽地吞吐着沉香,轻吹一口气,也就飘散得一干二净。

  玉米,会怪怨玉米镩子吗?其实玉米镩子也是委屈的,它为了玉米而生,最终也为了玉米而退。玉米镩子脱玉米粒的时候,总是满腹的心事,稍不留神就会把人的手指也给豁开一条口子,让那殷红的血,沾染在金黄的玉米粒上。玉米镩子好像获知了玉米所有的前尘往事,而且对其充满了同情,如果碰上未曾发育好的娇小玉米穗,它更是明显的力不从心,似乎不忍心去豁开似的。

  心事重重的玉米镩子,愈来愈不受欢迎,及至后来,人们终于淘汰了它,而改用了木制或竹制的玉米梭。再后来,电动脱粒机就诞生了。玉米镩子走进民俗馆,被历史给养起来,它的心事想来也该歇下了。


 ——选自《盘锦民俗》  王永恒,曹路主编;郝国平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