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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篮

 


  摇篮,俗称悠车子、腰车子,是东北农村特有的一种婴儿卧具,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出生的农家儿女,小时候大多都睡过。一般是把它吊在房梁之上,将婴儿舒服地放在里面,轻摇,并任其自然摆动,伴随着母亲轻软的催眠曲。所谓东北三大怪之一的养活孩子吊起来,其必不可少的道具即为摇篮,实是每一个新鲜生命最初的承载。

  据考,摇篮的产生始于早期的狩猎民族,如蒙古族、鄂伦春族、达斡尔族,人们外出狩猎时,常把兽皮做成篮,
吊在树杈上供孩子休息或玩耍。当这些民族走出森林,来到草原,便把吊篮演化成了摇车,吊在火炕上,最终成就了摇篮。从某一种意义而言,摇篮也是我国北方少数民族由游牧向定居生活方式转化的一个显在的物化象征。



  把孩子放在摇篮里,做母亲的可以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坐在炕上纳鞋底,
以及做一些居家所必需的缝缝补补。手动一下摇篮,大约可使其晃动十几个来回,这期间麻利的母亲可以挑回一担水,或者喂一遍猪,几个来回下来,则完全可以做好一顿饭。由于当时每个家庭的孩子都比较多,摇篮里的婴孩,也可以交给比他大三两岁的兄姊来带,母亲也就有了更多的劳作时间。应该说,这是一种特定环境下的产物,是劳动强度相对较大的东北农村妇女为了适应生活而发明的解放自我的工具。其内里渗透着母亲的无奈,也凝结了母亲的智慧,体现着母亲协调现实生活的一种能力以及力争从容生活的一种健康心态。

  最初的悠车子是自己做的。人们多喜欢取材于榆木、松木,因其结籽多,隐喻儿女繁茂;也有专门选用柳木的,
因“柳”与“留”谐音,希望孩子们能够平安;还有用雷殛木做的,是遭雷殛过的树木具有避邪功效,以求孩子的健康安宁。
  
  制做悠车子并不简单,需要此人心灵手巧。先要把木材破成薄片,细细磨光,用开水煮或者用蒸汽熏,使其变软,弯成一个椭圆形,接头用铆钉对死,再装好底,配上吊环,结好吊绳,就成了摇篮的粗框。而后在其内外涂上大红的底色,并画上花草及人物图案。不管画什么,其外壁下边缘一般都是云卷纹,以示飞黄腾达。还有的母亲,要把摇篮底和内壁都用碎花布裹着棉花包起来,以令其舒适柔软。最后还要在吊绳部位挂上彩色的纸葫芦、小风轮或者染了色的鸡毛、鹅毛,力求让孩子的眼睛装进满当当的鲜艳色彩。
  
  至摇篮深入千家万户之时,就已有成品出售了。虽是批量生产,少了点个性,但却显得更加精致了些。大多的,还会在外框镶上铜制的图案或者标准的“喜”字,笑盈盈的惹人喜爱。
  
  摇篮很耐用,一个家庭六七个孩子,准备一只就足够了,之后则要预备着借给别人。借悠车子亦是东北农家的一个风俗,很有一点说道:谁家人丁兴旺,四世同堂;谁家的日子过得红火;谁家的孩子长得壮实,长得俊俏;谁家的孩子中了举人,甚至状元……谁家的摇篮就十分的金贵,会成为大家觊觎的焦点。被人争抢着借悠车子,是一个母亲很朴实的骄傲。

  早年间东北农村对于每一个刚刚到来的生命,都实行捆缚政策。母亲会用一些宽宽窄窄的布带,把婴儿的胳膊和腿都小心地绑起,并让他们平躺在摇篮里,说是只有如此,才能避免出现溜肩或罗圈腿之类的身体畸形,而且能保证睡出一个后脑平平的标致头型,其实这些说法并没有科学依据。因而,至
20世纪90年代,此习俗继摇篮之后亦被彻底淘汰。几乎在一夜之间,婴孩们便获得了自由自在地伸胳膊摞腿的权力。


  若横向比较,摇篮之于东北,酷似拴娃石之于西北。在我国西北部,尤其是陕北民间,用以系挂新生命的载体就是一块石头。这些石头被雕琢成小狮子、小猴子、小狗等浑圆稚拙的动物形状,置于火炕的中央。用一条布带,一头拴在石雕上,一头拴在婴孩的腰际,其长度以保障孩子不能跌下炕去为限。

  
摇篮和拴娃石,均为婴孩而备。一个在辽河流域,一个在黄河流域,两者遥相呼应,各显其独特的地域人文色彩。只是躺在摇篮里的婴孩,被限制的迹象更重一些;被拴娃石拴着的婴孩,则还有着一带之长的自由。前者的脑型中规中矩, 易被复制;后者的脑型则浑然天成,别具一格。两者所有的相似以及相异,看起来颇为有趣,细究起来,又似乎别有深意。

  
岁月辗转至今,当年最后一代的摇篮婴孩,现已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穿梭于人海之际,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偶遇彼时的拴娃石婴孩。回眸凝望着漆痕斑驳的旧日摇篮,以及早被布带打磨光滑的陈年石雕,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这些生命最初的承载之物上,发现一点点蛛丝马迹,用以论证各自不同人生际遇的原初因果。

  图片中的这只摇篮,除了两边各有两个“喜”字,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却是仍然结实,很有些故事深厚的意思。


——选自《盘锦民俗》  王永恒,曹路主编;郝国平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