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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境辽金元时期的人类聚落址明显增多,表明此时期本境人口较前期有大幅度增加。这些聚落址呈现出明显的西移倾向,以更靠近广宁(今北镇)的今胡家、甜水等地最为密集,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向心力在人口分布上得到了显著体现。于聚落址中采集到的遗物如铁制农具、瓷器、铜镜等,则表明这一时期本境的社会经济和文化均已得到一定发展。
隶属关系使人口分布重心西移
本境战国以前的人类聚落址总计不足30处,秦汉至隋唐年间则更少,仅发现20余处,辽金元时期却骤升为66处,其中沿用以前诸代的13处,余下53处均系此时期的新拓展。这53处新辟聚落址,有7处集中在今太平镇境,9处集中在今胡家镇境,12处集中在今甜水镇境,6处分散在今羊圈子、东郭和石新镇境,由此形成了以西北部为人口分布重心的新格局,一改此前以今高升镇、沙岭镇等东北部地区为核心居住区的局面。
这样的转变与本境在辽金元时期的隶属关系密切相关。
辽代,本境地属“东京道显州山东县”;金代,本境地属“广宁府望平县”;元代,本境地属“广宁府路望平县”①。
辽代之显州,系因陵而置之州,始置于天禄元年(947)。是年辽世宗耶律阮继位,将乃父耶律倍改葬于医巫闾山,陵曰“显陵”,并置显州以奉护之,“州在山东(即闾山之东,今北镇境),南迁东京(今辽阳)三百余户以实之”②。
金太宗天会元年(1123),辽之显、乾、宜、锦、懿、豪等州皆降于金,金置显州路,同年春“升为府,置枢密院于广宁府”③。
元代之初,沿金旧制,仍置广宁府。至元六年(1269),“以户口单寡”故,将广宁府“降为东京路总管府属郡”。然而历时不久,到至元十五年(1278),“割广宁仍自行路事,直隶省”④,即复置了广宁府路。
从上述可知,辽之显州、金之广宁府、元之广宁府路,治所均在今北镇境。也就是说,在辽金元三代的460多年里,本境始终都与今北镇保持着隶属关系。本境在隋唐之际与北镇初步建立起来的文化地缘,在此期间得到了持续深入。
在地理上,本境西北部与广宁更为靠近,本境居民逐步向西北部聚拢,当是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向心力所致。围绕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区域性中心,逐渐形成居民圈,是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体现,在此之前,人类对居址的选择多以靠近河流为重要前提,及至汉唐年间于地方置县筑城还仍以此为准。辽金元三代中,本境居民向州(府、路)治所所在地的靠拢,实是其社会发展水平的一个映照,证明其封建化进程已经深入甚或已经完成,若非如此,民众不可能产生向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趋近的客观需要和心理需求。
人口增多并现大型建筑遗存
在辽金元三代的4个多世纪里,本境人口有了大幅度增加。这一方面表现为聚落址有显著增多,另一方面表现为聚落址规模亦较前期有明显扩大,且不乏大型建筑遗迹出土。
后一种表现以三官庙遗址最为典型。
三官庙遗址位于今大洼县新兴镇王家村,发现于1982年全国第二次文物普查期间。在本境数十处辽金元时期的文化遗存中,该遗址以其规模大、文化堆积丰厚而独占鳌头。原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韩宝兴先生参与了对该遗址的普查,对其历史价值给予了高度评价。
与本境其他古文化遗存一样,三官庙遗址也坐落在坨子地上,2009年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期间,该坨子地尚高出周围地表1.5米,1982年时则高出地表3米有余。该遗址呈长方形,东西长1500米,南北宽1200米,文化堆积层深达20厘米至120厘米,是一处辽、金、元、明、清相叠压的多时代古人类聚落址。
辽代遗物遍布于整个遗址的地表。以建筑用构件为最多,主要有沟纹砖、青砖、滴水、筒瓦、板瓦等残片;其次是白色釉瓷器残片,以碗、盘、碟等器型为主;另有大量泥质灰陶器残片,以罐、盆、缸等居多。虽然同样未经发掘,考古人员仍然判断三官庙遗址在辽代应有大型建筑,否则其建筑构件不会堆积得如此密集;同时推断此地在辽代当人口较众,否则其生活用瓷器和陶器残片的堆积也不会如此丰厚。
三官庙遗址的金代和元代遗物明显比辽代遗物要少,覆盖区域面积也有所缩减。考古工作者由此推断此地人口在金元两代有所减少。
与此同时,考古人员尚在三官庙遗址北2公里处,发现了曹家坟遗址。该遗址面积虽相对较小,文化堆积层厚度却深达50厘米,内里夹杂着丰富的金元两代的遗物,亦以建筑构件如布纹瓦、筒瓦等残片居多,堆积密度亦说明此处曾有较大型建筑;其次是大量的生活用瓷器和陶器残片。该遗址未见其他时代遗物,为金元两代的人类居址。考虑到曹家坟遗址与三官庙遗址较近的距离,考古人员推测两者或许存在某些关联,很可能是三官庙遗址的居民在金元两代迁移至此,但由于未曾发掘,具体情况不明。
图上3-1辽沟纹砖(残),大洼县新兴镇三官庙遗址出土,
盘锦市文物管理办公室藏(杨洪琦摄影)。
此时期本境存有大型建筑物的推测,在另外两处遗址亦找到了佐证——
位于今胡家镇东湖村的东湖瓦瓷岗子遗址,是一处金、元、明、清相叠压的多时代人类聚落址。1982年,考古工作者在该遗址采集到了大量布纹瓦、筒瓦和青砖残块,尤为重要的是发现了一个花岗岩质的柱础石,上形如鼓,下形为方,系本境首次发现的建筑用石构件。
位于今太平镇西五棵村的西陆岗子遗址,是一处辽金时期的人类聚落址,其地表暴露着大量青砖和布纹瓦残块。不仅如此,当地群众在1981年于该遗址挖掘墓坑时,在距地表1米深处发现了灰坑,在距地表1.2米至1.5米的深处,则见到了砖砌的建筑物基础。
综观本境辽金元时期的数十处文化遗存,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建筑物构件的残块明显增多,甚至超出了生活用瓷器和陶器残片的数量,这对本境来讲是空前的。另外,柱础石、建筑基础的发现,则表明大型建筑存在于此时期的极大可能性。
图上3-2辽柱础石,盘山县胡家镇东湖瓦瓷岗子遗址出土,
盘锦市文物管理办公室藏(刘春喜摄影)。
居民经济状况及其对美的追求
翻阅本境辽金元时期的考古资料是令人欣悦的,因为有很多迹象在一致表明,此时期本境社会经济有所好转,居民生活似乎已变得相对从容,在那些业已泛黄的纸页里,透露着此前诸时代所未曾流露过的轻松感、舒适感,以及美感。尽管辽金元时期的文献中,有关本境的字样仍然十分稀少,但迄今为止的考古发现显然已能够支持这样的判断。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相对于前代,本境辽金元时期的货币出土更多,分布也更为普遍,这表明同期本境商品经济得到了一定发展,社会经济比较活跃。
这方面以唐家房后岗子遗址为典型。该遗址位于盘山县太平镇西五棵村,为辽、金、元三代人类聚落址,文化堆积层较厚。2003年12月8日,当地村民李雨清于附近挖暖窖时,发现了一处窖藏货币,出土古钱币1454枚,币分5种,为唐、宋、辽、金、元各代钱币。
辽金元时期的货币特点,是内外币通用,这在辽代表现得尤为突出,唐、五代、北宋的钱币都曾大量流通于辽地,尤以宋钱最为量大,“澶渊之盟”后,宋钱在辽地的流通使用已远远超出了辽钱自身。此时期本境的出土货币亦以宋钱居多,如大洼县榆树农场东大岗遗址出土的“天圣元宝”,系宋仁宗赵祯于天圣元年(1023)所铸;盘山县太平镇西陆岗子遗址出土的“元丰通宝”,系宋神宗赵顼于元丰年间(1078-1085)铸造;盘山县甜水镇南坨地遗址、大洼县王家乡二荒地遗址出土的“崇宁通宝”和“崇宁重宝”,系宋徽宗赵佶于崇宁年间(1102-1106)始铸,其中崇宁通宝的钱文系徽宗亲书,其精绝的瘦金书体时下仍依稀可见。
还有一些出土货币,如在盘山县高升镇刘家坟遗址、黄土岗子遗址,以及陆家乡小东洼遗址出土的货币,由于锈蚀严重,钱文已无法辨识,不过从其形制来看,再结合当时货币流通的背景,属于宋钱的可能性为最大。
此外,金钱在本境也有出土,以“大定通宝”居多,系金世宗大定十八年(1178)所铸。其造型简练,形貌大方,钱文为仿瘦金书体,也是民族文化交流在货币上的体现。
辽代在封建化完成以后,商品经济的成分亦日渐扩大,并普遍以钱计征税赋,从而使货币迅速流通于全境。也就是说,此时期货币在本境出土数量的增多、出土范围的扩大,与辽代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状况是相符合的。
这里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唐家房后岗子遗址出土的窖藏货币里,含有唐钱,其币面上铸有“开元通宝”四字。开元通宝始铸于唐高祖武德四年(621),是唐代200多年间的主要流通货币。鉴于这批窖藏货币里尚有元钱,推断其存贮行为当发生在有元一朝,即1271年至1368年之间。也就是说,与所见唐钱的铸造年代至少相隔数百年之久。至其于2003年出土面世,则至少已有1000余年的历史。这是本境迄今为止,所见的唯一一种唐代遗物,虽仅仅有限的数枚,却是由此填补了本境没有唐代出土文物的空白。
与时同期,瓷器也在本境首次出土,且数量不菲。
在中原,瓷器早在东汉年间就已出现,本境却始终未见,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辽代。大量辽代白瓷残片的出土,让人确信此时期本境居民已有条件以瓷器为主要生活用具,且自此得到了延续。金、元两代的瓷器残片在本境的出土亦同样丰厚,并保持着鲜明的民族特色。其中金代以铁锈花瓷器为主,如唐家房后岗子遗址出土的铁锈花瓷羊;元代以酱釉瓷器为主,且不乏精品,如曹家坟遗址出土的兔毫斑纹盏。
相对于陶器,瓷器显然是更高级也更典雅的器皿,其在辽代的最终现身以及自此沿用,表明辽金元时期本境的商品流通并非预想中那样萧条,本境居民的生活条件也并非预想中那样困窘。
另外,装饰工具铜镜以及装饰物件,亦均于此期间在本境首次出土。
铜镜在中国起源极早,春秋战国时期就已流行于中原,汉唐之际已发展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主要装饰性用具,且一直充当着这个角色,直到明代后期玻璃镜出现。从中国铜镜的整个发展史来看,辽金元时期属于铜镜制造的衰落期,不过就今辽宁省境而言,此时期的铜镜却出土最多,就连素以荒芜著称的本境也发现了3面。
图上3-3辽铜镜,盘山县胡家镇、甜水镇出土,
盘山县文物管理所藏(刘春喜摄影)。
图上3-4辽大洼县新兴镇三官庙遗址出土的
鱼形青铜饰件示意图(王铁军绘制)。
第一面发现于盘山县陆家乡的小东洼遗址,是一处金元两代的人类聚落址,系当地村民在1976年做土木工程时发现的;第二面发现于盘山县胡家镇朱家大坨子地遗址,亦是一处金元两代的人类聚落址,是1980年当地村民在此犁地时捡拾的,现藏于营口市博物馆;第三面出土于盘山县甜水镇大板村的金元时期墓葬群,该墓葬群系秦沈高速铁路筑路队于2000年在此取土时发现的,计有14座墓葬,均为土坑竖穴,墓中出土了41件缸胎酱釉罐(其中2件被评定为国家二级文物,3件为国家三级文物)、6枚铜钱、1面铜镜,另有石锛等物件,考古工作者鉴定其为金元时期遗物。
铜镜之外,本境辽金元时期的诸遗址中,还相继出土了1副金耳环、1只鱼形青铜饰件。后者系颈部装饰品,形似鲤鱼,十分小巧精致,出土于前面所述的三官庙遗址。
装饰用具铜镜及耳环等饰品的出土,表明本境居民在辽金元时期的生活条件已经比较乐观,能够支持人们对美的追求,而当时本境的社会经济应当也是相对活跃的。这样的表现与辽金元时期的整个社会经济走向是相符的。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进步,使辽代社会经济发生了很大变化,有力地促进了该地区商品交换的发展,并使交通路线得以开辟,货币流通得以增加,这又反过来进一步刺激了辽代社会经济的持续发展。此时甚至可以推断,倘若本境辽金元时期的遗址能够发掘,将会有更多宝贵的文化遗存得以面世。
——选自《辽宁地域文化通览 • 盘锦卷》 杨春风,杨洪琦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