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擀面杖是一种古老的厨房用具,因其由一根圆木雕成,保持着通体的完整,因而产生了一个古老的歇后语: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虽然其用意为贬,但对于擀面杖自身而言,却是彻头彻尾的褒语。
顾名思义,擀面杖是用来擀面的棒形用具,可以擀烙饼、擀饺子皮、擀面片,以及相应的面制食品。但最为频繁的用途,则是用来擀面条,也就是而今所谓的“手擀面”。早年间的手擀面,是我们的母亲常做的一种面食,费工又耗时,应该有很大一部分出于无奈,因为当时很难弄到挂面和切面。只是世事变迁,而今手擀面已成了人们餐桌上的宠儿,远比挂面和切面要金贵得多。
出于这样的作用,使中间较粗、两头较细,成为绝大多数擀面杖的典型特点。做手擀面时要先揉好一块面,略硬才好。然后将其尽可量地压扁,再卷上擀面杖,两手用力地前后滚轧,使之渐次成为薄片,折叠,用刀细细地切成条,就成了。手艺好的,面条长而薄,煮了也不断。擀面时两头用劲, 中间不用劲,而因擀面杖本身中间较粗,就确保了面饼展开后能形成一个平面,平整又厚薄均匀。这是生活中的小事,其实却凝结着人们在经验中积淀的智慧。
在很大程度上来说,擀面杖是母亲的专用工具,更确切点,是而今六十岁以上的母亲的工具,凝结了母亲所能奉献给儿女的所有,包括吃食,包括责任,包括爱。在她们操持家务的年代,贫困是中国人普遍的现状。能用精白的面粉,甚至粗劣的“黑面”,细细地擀出一缕缕面条,多半就是母亲能够给予子女的最好吃食。曾经吃过黑面面条,现在想来,还有一种“辣喉儿”的滋味在舌尖上泛滥。
令人难过的是,那个时候并不曾认同手擀面的好,而是无限向往供销社食品柜里那齐整整的挂面。及至现在,始才知道挂面属实是不配与母亲的手擀面相提并论的,两者有着不同的含义,完全构不成对手。于是便常常想,舌尖的味蕾,似乎是随着人的境遇而改变的,对于任何一种吃食味道的认定,都会随着物质条件的转变,以及心智的渐次成熟而重新定义。
事实上,也并没有任何个人以及部门,能够给予手擀面和挂面一个权威的界定,用以区别两者的良莠。它们的味道只能存在于我们的内心,并且依然保留着因时而异的危险。
早年的擀面杖多用椴木制成,是带着木纹的,一圈圈一道道,看上去圆润又顺畅。而今的擀面杖亦很常见,只是搞不清用的是什么木材,大多是苍白的色调,没有清晰的木纹,也不再那样光滑。尤为鲜明的对比,是其尺寸越来越小,因为每一位母亲膝下的儿女已越来越少。即使如此,而今年轻的母亲动手为家人擀面条的几率,也是低而又低,也正因此,切断了母亲向儿女吐露心语的一条无声的通途,实在是很不小心。
图片中的这条擀面杖不足一米,擀不开太大的面团,还斜斜地绽开了一条裂纹,一准不是什么好木质。之所以对其如此挑剔,有点赧颜,实在是出于私心,缘自于对自家擀面杖的偏爱。父亲年轻时曾在黑龙江省一个名叫桃山的地方,用古老的以物易物的形式,从当地人手中换来一条擀面杖。一米半长,其材质是著名的老鸹眼, 因而那擀面杖有着红黑相间的纹路,而且是旋转着的,像错落的花朵,像翻卷的浪花。几十年间,母亲不知用它擀过多少面条, 以及香软的葱油饼,然而它不但不裂不弯,其色泽还越来越纯,遂戏称它为神奇的魔棒。
——选自《盘锦民俗》 王永恒,曹路主编;郝国平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