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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匣

 
   风匣也叫风箱,是一种鼓风用具,也就是说,它可以助燃,让灶膛里的火越燃越旺。按其功力的不同,可各得其所。功力大的在铁匠铺里锻钢炼铁,功力小的被小炉匠挑着锔锅锔碗,中等的,则跑进千家万户烧火做饭,比如图片中的这只。其实这只也蛮大,长75厘米,宽28厘米,但它在风匣家族里,还只能算是中号的。

  以风匣助燃实在是很神奇的一件事。随着风匣
“唿哒唿哒”的响,灶膛里的黄豆秸、玉米秸,或者树叶、马粪之类,就慢慢地变白,慢慢地变软,化成一截一截或一团一团的灰。这样的变化过程曾经让年幼的我十分的惊讶而又不解。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前,风匣是东北地区城乡家庭必备的一件用具,尤其在农村更是不可或缺。那时的农村家家都是火炕,做饭的灶坑就连着火炕。灶膛很大,每次烧饭都得吞下很多柴草,干的湿的,易燃的耐燃的,这就离不开风匣。及至后来有了煤,冬季引煤炉子取暖时,也要用风匣助燃。

  早年间的风匣都是木制的,是一个长方形的空心匣子,前后堵头的木板下方各有一个活动门,像一个小小的木质门帘,会随着风力而唿哒唿哒地前后摇动,这就是风口。前风口的上方,有一根拉杆,也有两根的。由人握着拉杆把手,一来一往地前后推拉。每次推拉,都能同时实现两种功能:向前拉时,风匣中的隔板向前运动,利用匣内的空气压缩力,把前风口的活动门给推上,使空气压进风道,并进入灶膛助燃;同时后风口的活动门向内敞开,吸进满匣子的空气。

  因了这个功能,人们创造了一些俗语,
比如耗子钻风匣——两头受气,比如风箱换上鼓风机——一个比一个会吹。曾细细看了看,掂量着前后风口的宽度,无论哪一个都足够钻进一只硕大的老鼠,而且匣内既干爽又宽敞,应该是个栖息的好地方,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老鼠真的钻进去过。

  风匣也有优劣之分,劣的木质软,禁不住成千上万次的推拉,不是拉杆被磨损成月牙形而最终折断,就是挡板的风口磨松了,因不再挡风而报废。优质的多半是硬杂木做的,使了几十年也不会变形和磨损,功效如初。记得那时比较有名的牌子是
“老永记”。

  拉风匣一般来说是孩子们的事情。放学回到家里,多半正是母亲做饭的时候,孩子们就会自动或者被迫地蹲在灶前拉风匣。当时的吃食也很单调,或者是
往菜锅里贴一圈玉米面饼子,或者是蒸一屉白面大馒头,或者是煮一锅手擀面条。这些都需要旺火,拉风匣也就成了很关键的一个活计。


  只是孩子们很少有爱拉风匣的,毕竟这是很乏味的一件事情。往往是一前一后惯性地拉着,而那小小的心眼儿,早已穿透蒸汽,跳出窗户,跑到在外面跳格或者踢键子的玩伴那里去了。时常会抬起头,眼巴巴地问在灶上忙碌着的母亲:都响边儿了,还拉吗?或者:都大开了,还拉啊?母亲则多半是头也不回,就在雾气里扔出几个字:再拉几下。心内顿时大喜,就飞速地拉,拉到第十下,立刻收手起身,飞也似地逃将出去。

  其实这也怪不得孩子,因为那活计属实太过于单调,而无论孩子还是成人,最不能忍受的往往就是单调。喜剧大师卓别林,
曾主演过一部名曰《摩登时代》的电影:美国大工业时期,在高度的机械化生产中,人成了机器的附庸,每天站在流水线旁边,机械地重复着一个简单的动作——拧螺丝。卓别林拧着拧着就将自已拧成了机器人,以致走到大街上,见到妇人胸前或者臀部的钮扣,也错当成镙丝而追赶着去拧。

  单调的重复是折磨人的。而一家之中,拉风匣次数最多的,
当属母亲。不知道母亲烦过没有,从来没有听母亲说起过。现在想来母亲不会烦,或者从来不会觉得烦。责任感和爱和亲情,让母亲早已经忘记了烦,或者,早已经学会了隐忍以及忽略自己的烦。

  后来,便有了手摇的铁制鼓风机,轻便、风大。再后来,又有了电动鼓风机。电动鼓风机也是铁的,一般漆成墨绿色,很小巧的一个扁圆型物件,只需插上电源,
自己就唿啦啦地转,而转出来的风,又是异样的劲猛。只是它没有手柄:让人看着陌生,甚至有点怕它,怕被它电着。而它还有点娇贵,一旦停电,就只有气馁的份了。在我眼里,它完全没有手摇风匣的亲切感。当年曾时常盯着这个铁物件出神,不知道是悼念自己曾经在灶前不可或缺的作用,还是怀念母子二人共同制作饭食的亲情。后来想,或许是在回味那种只有风匣才能摇出来的味道。是的,风匣吹旺柴火的同时,总能灌给人满心满肺的味道。那味道因柴质的不同而不同:蒿子的苦,黄豆秸的香,高粱秸的有点酸,最好闻的是苞米秸,轻飘飘的甜丝丝。

  至八十年代,就有了煤气炉,而且开始了集体供暖,无论灶膛还是铁炉,都渐次退出了人们的生活。而今,电瓷炉、煤汽灶是大众的主要燃具,助燃的风匣,自然早已成了人们的记忆。其实,风匣并没有退休,只不过是改头换面而已,如今理发用的吹风机、地板上的吸尘器、墙上挂着的空调,从原理上讲应该都算得上是风匣的后代。说到底,人们的好日子,多半都是风匣给拉出来的。


——选自《盘锦民俗》  王永恒,曹路主编;郝国平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