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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孩子们很少有爱拉风匣的,毕竟这是很乏味的一件事情。往往是一前一后惯性地拉着,而那小小的心眼儿,早已穿透蒸汽,跳出窗户,跑到在外面跳格或者踢键子的玩伴那里去了。时常会抬起头,眼巴巴地问在灶上忙碌着的母亲:都响边儿了,还拉吗?或者:都大开了,还拉啊?母亲则多半是头也不回,就在雾气里扔出几个字:再拉几下。心内顿时大喜,就飞速地拉,拉到第十下,立刻收手起身,飞也似地逃将出去。
其实这也怪不得孩子,因为那活计属实太过于单调,而无论孩子还是成人,最不能忍受的往往就是单调。喜剧大师卓别林,曾主演过一部名曰《摩登时代》的电影:美国大工业时期,在高度的机械化生产中,人成了机器的附庸,每天站在流水线旁边,机械地重复着一个简单的动作——拧螺丝。卓别林拧着拧着就将自已拧成了机器人,以致走到大街上,见到妇人胸前或者臀部的钮扣,也错当成镙丝而追赶着去拧。
单调的重复是折磨人的。而一家之中,拉风匣次数最多的,当属母亲。不知道母亲烦过没有,从来没有听母亲说起过。现在想来母亲不会烦,或者从来不会觉得烦。责任感和爱和亲情,让母亲早已经忘记了烦,或者,早已经学会了隐忍以及忽略自己的烦。
后来,便有了手摇的铁制鼓风机,轻便、风大。再后来,又有了电动鼓风机。电动鼓风机也是铁的,一般漆成墨绿色,很小巧的一个扁圆型物件,只需插上电源,自己就唿啦啦地转,而转出来的风,又是异样的劲猛。只是它没有手柄:让人看着陌生,甚至有点怕它,怕被它电着。而它还有点娇贵,一旦停电,就只有气馁的份了。在我眼里,它完全没有手摇风匣的亲切感。当年曾时常盯着这个铁物件出神,不知道是悼念自己曾经在灶前不可或缺的作用,还是怀念母子二人共同制作饭食的亲情。后来想,或许是在回味那种只有风匣才能摇出来的味道。是的,风匣吹旺柴火的同时,总能灌给人满心满肺的味道。那味道因柴质的不同而不同:蒿子的苦,黄豆秸的香,高粱秸的有点酸,最好闻的是苞米秸,轻飘飘的甜丝丝。
至八十年代,就有了煤气炉,而且开始了集体供暖,无论灶膛还是铁炉,都渐次退出了人们的生活。而今,电瓷炉、煤汽灶是大众的主要燃具,助燃的风匣,自然早已成了人们的记忆。其实,风匣并没有退休,只不过是改头换面而已,如今理发用的吹风机、地板上的吸尘器、墙上挂着的空调,从原理上讲应该都算得上是风匣的后代。说到底,人们的好日子,多半都是风匣给拉出来的。
——选自《盘锦民俗》 王永恒,曹路主编;郝国平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