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给世界带来了光明,是人类文明的载体。如果说这样的概念过于庞大而抽象,那么说灯是人们心间最为温暖的所在,则大多能唤起我们的共鸣。每当夜色阑珊,远远近近或熟悉或陌生的灯光,总能让我们想起家,想起亲人。
中国自石器时代就已有了灯具,一路奔波,至今曾存于世者可谓浩浩大焉。图片中的这只灯具名曰防风灯,是二十世纪的一个纪念,近得让我们可以在脑海中得以亲密触摸。即使是现在,一些场合中也偶有所见,因为它具有其他灯具所不具备的特点。举凡不可复制的特点,都是成就一种事物、一件物品以及一个人,不被同类或异己取而代之的惟一前提。
顾名思义,防风灯不可复制的特点,就是防风。这样的特点使它可以用在室外,用在风雨之夜,用在其他灯具不敢探头的一应所在。防风灯的构造亦说不上复杂。它的底座是一个油壶,上有一个盖口供进出煤油。盖口边是一个旋钮,可挑大或缩小灯芯。其上就是一只玻璃灯罩,防风主要靠它,交叉拢着两根铁丝,免得被风雨摇碎。玻璃罩上方是通烟装置,安一拎环,可抬起,以便取换灯罩。灯罩两侧有宽的护栏,并有铁丝供拎提及悬挂。
这种灯具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已很普及,而且延续至今,可谓是使用寿命最长的灯具之一,见证了中国近百年的历史风云。不过对东北农村的百姓而言,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左右,用防风灯照明还是一件颇值得喜悦的事情。它比普通的煤油灯要明亮一些,而且灯光不易摇摆。
防风灯很容易脏。其底座易被煤油浸脏,灯罩和出风口易被灯烟薰脏,护栏易被灰尘粘脏,都得时常擦拭。灯罩脏起来是一个慢动作,先是蒙上一层浅淡的雾,渐蒙渐厚,以致灯光失色。此时就得取下灯罩,小心擦拭。灯罩很脆,力度稍大就会碎掉,故总是分外小心。
在农村立起电线杆并拉起如网的电线之后,屋内的电灯也是不能天天都亮起来的,总是停电,或者电线被盗。电线被盗很让人气馁,穷乡僻壤盛产朴实,也制造刁民。此时就得点灯。入夜时一个安静的村落,错落地露出几点昏黄的灯光,就更增了村落的安静。灯光是村人眼里最纯净的夜色,不张不扬的,闪烁在村东和村西,遥遥的相呼相应。
馆里收有两只防风灯,它们很相似,但亦有些微不同。一只的底座上印有“司令牌”字样,另一只的灯罩上雕有一只展翅的蝴蝶,蝴蝶下刻“王华工厂”。两者均为繁体字,想来有一定年头了。它们应该照见过很多鲜活的生命,看见过母亲手里的针线,抚摸过大女儿眼前的黄豆粒,听到过父亲含混的唠叨,感受过火炕暖暖的余温,也领略过有声有色的爱与情。不息的日子在灯光下延展,不灭的希望在灯光里酝酿。黑夜的影子就这样在防风灯的注目里渐行渐短,渐行渐远。
——选自《盘锦民俗》 王永恒,曹路主编;郝国平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