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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绵延2000余年的帝制社会里,乡宦士绅始终是社会序列里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既是官方政治文化的传播者,也是特定条件下群众的代言人。作为一个阶层,乡宦士绅有着共同的价值观念和文化取向,于地方治理上持续发挥着积极作用。不过对本境而言,这种独特的社会影响力则是在“士绅”即将成为明日黄花的晚清之际,始才初露端倪,以至于才刚刚出声,就已然形同绝唱。尽管如此,也令人动容,毕竟那意味着这片先天贫乏的退海之地,到底在漫长的积淀与孕育之后,绽放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又一枝花蕾。
于化鹏力革丁赋陋规
于化鹏,名廷臣,号鲲一,生卒年不详,祖籍山东省登州府文登县(今文登市)。其祖于自富在顺治十八年(1661)“闯关东”进入本境,在双台子西南15里西药王庙的螃蟹沟北(今兴隆台区兴海街道西跃村,俗称“南于家”)安家落户,并育有二子,长子于藻文,次子于浚文。于藻文育有一子,为于在福。于在福育有三子,长子于恭,次子于敏,三子于信。其中于恭又育有一子,即于化鹏。于化鹏在道光至咸丰年间,出任广宁县户科吏员,分管双台子周边地区的税款。
由此“广宁县户科,向来封纳钱粮,分厘毫丝,均并作亩,绝户逃丁,甲头包补,习惯成风”,深痛此弊的于化鹏自道光二十九年(1849)层层上告,并终致此陋规得以根除。民受其益,并感其德,遂为其立了一块“功德碑”。其碑文如下——
盖闻朝廷课税原有定额,丝毫分厘,岂容多取?自清定鼎以来,普天之下交纳课税俱用本色米豆银钱,例无更改。惟广邑认领地丁后,勒折浮收,丝毫作亩,绝丁逃户,甲头包补,积弊已久,相沿成风。兹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冬月,吏员鲲一于化鹏念国典之攸关,痛穷民之无告,忿不顾身在县呈明,即赴府又控,未经批讯。迨至三十年(1850)正月赴京上诉,山川跋涉,艰苦备尝,幸八月抵京,在九门提督辕前控告,录供咨送刑部监禁研鞫。九月初十日,解交奉天将军提讯。十月二十七日,到省投文,囚仓患病。适有小黑山州同乾符王公元成从中调处,提案遂蒙盛京将军堂断:自咸丰元年,大凡广属封纳钱粮,丝即封丝,亩即封亩,绝丁逃户,永不准甲头包补。从此结案。谨撰斯记,永垂不柯。嗟乎!夫彼岂以是而沾名哉?特以轻摇薄赋,乃盛世之休风而,勒折浮收,非熙朝之旧典,有此一举,庶几蠹役灰心,蚩氓吐气,而过闾山之侧者,无伤政猛于虎,亦处辽东之野者,弗叹赋毒于蛇云。
大清咸丰元年(1851)菊月立
大清光绪十九年(1893)重立(53)
这是本境有明确来历的第二通古碑(第一通为得胜镇得胜碑),今仍存,系2009年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期间的新发现。据盘锦市文物普查队的考古资料显示,此碑通高386厘米,其中碑座高62厘米,宽108厘米,厚65厘米;碑身高158厘米,宽80厘米,厚21厘米;碑头高66厘米。历经一个多世纪的风雨,碑文字迹已深度模糊而无法辨识,仅碑头之“声振辽东,千古不朽”八字仍清晰可见。
于化鹏育有二子,长子于跃澜,次于于跃福。于跃澜生子于永波,于跃福生子于永庆。于永庆生子于世荣。于世荣又育有二子,长子于海龙,次子于在龙。于在龙又育子于古川。于古川年愈古稀,今仍居本境。于化鹏功德碑原立于双台子河北,后由其后人移徙到老家,立于陈屯村附近的三岔路口处。大搞农田基本建设之时,该碑被推倒而卧于稻田。2007年2月28日,于氏家族又将其移徙到兴隆台区第六小学校院内(位于兴隆台区兴海街道陈屯村),并于2008年特别为此碑修建了一处190平方米的保护性院落。
图上5-12清于化鹏功德碑(前为仿制新碑),立于兴隆台区兴海街道陈屯村
(王利福摄影)。
刘春烺开浚双台子河
刘春烺(1849-1906),字东阁,奉天府新民厅南齐家窝铺(今属鞍山市台安县)生人。从如今的行政区划来看,刘春烺似与本境无关,不过在他的人生活跃期,本境与其家乡台安县同属新民厅,而且他于此生所做的最为造福桑梓的事项之一,即是开浚双台子河,故而追述士绅于本境所产生的历史性影响,刘春烺无论如何都是一个绕不过去的人。
开浚双台子河源起于辽河。
如本章第一节所述,辽河在咸丰末年(1861)以前是独流入海的河流,是年发水,致右岸冷家口(今盘山县陈家镇境)溃决,河水顺双台子潮沟宣泄而去,并将该潮沟冲刷成新的河槽,使辽河干流来水至少有四成之量分流于双台子河。这样的分流大大提升了辽河干流来水的宣泄速度,也大大减轻了辽河故河道的压力,以至于在接下来的十余年间,辽河无患。双台子河亦因此被称为“分辽水”,以及“碱河”。
然后到了同治十二年(1873),是年春旱,致辽河水量骤减而部分河段断流。或许是为着保证辽河故道的水量之故,人们将冷家口的溃口堵塞。辽河干流来水由此全部重归故道,复又独流入海。这样的改变,使辽河在接下来的20余年间,决东决西,极少安澜,沿河两岸农田亦因此时常被淹,以致屡有灾民,屡需赈济。
光绪二十二年(1896),时任奉天将军的依克唐阿,产生了改变“省南各属连年患水”之状况的迫切想法,并就“应如何设法宣泄等情,垂询新民举人刘春烺”。刘春烺于光绪八年(1882)考取“举人”功名,之后十年连续三次会试贡生而未中,遂潜心研读算术、历法、水利、医术等,渐以才名著称于辽沈,先后被盛京三大书院之中的奉天萃升书院、铁岭银冈书院聘为主讲。今被垂询,便在深思熟虑后,于是年五月初七日撰写了如下这道禀文——
窃维辽东天府之国,太祖、太宗得之以取天下,幅员千里,膴膴周原。地之隶河东者,开(原)、铁(铁)、承(德)、辽(阳)、牛(庄)、海(城),凡为城者六;而隶河西者,新民、广宁,凡为厅县者二。北起柳边,南薄于海。皇路之所经行,宗人之所移驻,兵防之所分布,八旗万民之所生聚咸萃于斯。一水安危,食贷之盈虚立判。
盖辽河一滨,所以通尾闾而达血脉也,东西官坝初设于康熙,再修于嘉庆至今。松文清公(曾为盛京将军)遗爱,故老犹能道之,然河势变迁,今已非昔,愈防愈决,日决日西。至咸丰末年(1861),西岸由屯界冷家口门溃开,顺广界双台子潮沟分流入海,下游减去四成之水,而河不为患者盖十年。至同治十二年(1873),春旱断流,误被土人堵合,水势不得再分,遂二十年决东决西,河患永无平靖之日。朝廷顾念根本,散粥散赈,蠲赋蠲粮,正供所入之亏,尤倍于所施之数,流亡相继,公私俱伤。向使早悉河情,略施补救,固不至凋敝如今日也。
光绪二十一年(1895),南绅严作霖出关放赈,目睹河防圮毁,慨然捐金两万两堵口修堤,更且上烦盖勤派员督视,卒至去年七月,水至如前,而新旧堤仍不免于崩决。现查河东决口十六段,为数阔至一千八百余丈;河西决漫口十九段,为数阔至二千三百余丈。此皆盛涨时必不能容之水,若另筹疏泄,即令连年屡堵,亦必连年屡开。所以然者,道光以前河运未开,远水之来其势悠缓,及近年船运节节上驶,河底刷深,水行迅疾,十日徐消之水,并于五日全消,三岔河既未加宽,焉得不上游多溃?此盛满则溢之理也。
为今之计,拟恳宪恩为全辽大局起见,不必专顾一隅,拣派熟悉地方,通晓工程,不避劳怨之贤员,前赴新民下游冷家口门一带,下抵广界双台子潮沟上游圈河等处为止,就土人所塞故河,详细勘测,仍因当日天然水道,两面略加堤障,遮护农田。
查此段东西不过三十里,约六千丈,计见丈取土二十方。北堤约需土十二万方,南岸尚有旧堤,略加培益,估土八万方,共土二十万方。每方约估一钱二三分计,共需银一万五千两。专就河心取土抛岸成堤,其地本系故河,与附近庐墓、田园均无妨碍,诚能火速兴办,于伏泛前竣工,择日祭坝,启水西入碱河,非惟上游工程皆稳,即省南浑、太诸水亦皆不受挤迫,咸得安澜,千里膏腴免再沉于泽国,民生苟利,国何不利之有焉。
大凡榷政捐章,非地方富庶宏开,均无所施其展布。若民生日蹙,岁不占丰,即种蠡复生,亦不能催流亡之科,急石田之税也。奉省一民,尺土皆宪天血战所留,贻既蒙肉白骨,而使之生,必当谋田畴;而使之养,开未然之田畴,在垦荒;保已然之田畴,在治水。减一分之水,即多留一分之田,较诸已荒施赈,亦轻利博重利之术也。
春烺卧疾家山,本年四月接奉听檄,转录宪谕饬为南绅代理堤工报国,心殷上下河干,必欲穷其致溃之本,倘知而缄默,致令河防终溃,则误民生;因溃防而仍劳赈济,则并误国计。不揣冒昧,竟以管见所以条呈,宪鉴伏维大师采择批示施行。
此禀上呈后,被所见者公认为“洞悉河情”的“探源之论”而“深蒙嘉纳”。随即刘春烺以“代理堤工”身份,与官方人员一起“前往所指之新民厅南冷家口门故址,并西抵广界双台子潮沟上游圈河等处,详细测堪”,将“宜如何加堤以护民田,启坝以杀水怒,绘具图书”。之后奉天将军紧急筹款,“除由南绅严作霖(字佑之,镇江人,国子监助教)捐修堤款两万两撙节项下动用七千两外,复拨库款七千两,两共一万四千两”,继之以“河心取土,抛岸成堤”为方案而“克期兴工”,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七月“计日竣事”。
自此,辽河正式于双台子河分流入海,频繁水患不再,沿河各县均沾其利。民国四年(1915)时,“查辽河自唐家窝铺以南,日淤日高,不过能消水十成之四而;冷口则日刷日深,已能消水十成之六。此亦河道变迁之定数也。揆厥河情,设非深浚辽河,而徒障冷口,万不能挽银河而使之倒泻,就今侥幸成工,则上游川壅而溃,伤人必多。况乎盘(山)、海(城)各县之存亡,与冷口之开闭实有密切关系,冷口开,则各属民命财产存;冷口闭,则各属民命财产亡。以故,四属人民抚今追昔,咸颂刘绅之功德不在神禹下”(54)。
相对于就决口堵决口的通常做法,刘春烺对辽河水患的分流治理,实属根治。作为一个历史性的转变,辽河向双台子河的分流对本境的经济发展和民生改善而言,尤其意义重大,主要表现于三方面:一是使本境免受了频繁水患;二是使丰肥的辽河水得以通过双台子河道斜贯本境,从而令两岸大片盐卤之地在其浸润下渐成膏腴,辟为境内居民得以取食的桑田良土。在前工业社会,良田毕竟是富民的重要资源;三是成就了双台子河,而双台子河又渐成辽河航运的辅助性航道,双台子镇的商业亦由此得到了跨越性的发展。
李龙石庚子变后维持治安
李龙石(1841-1907),字雨农,原名澍龄,后改名如砻,字龙石,自号东白、西青居士、黑饕子、小青莲。今盘山县古城子镇青莲泡村(原称“绕沟”)生人,祖籍山东省宁海州(今牟平县)。其父李五桥,名斗南,道光年间贡生。李龙石“幼承父训,成学最早”,咸丰九年(1859)考取秀才,同治元年(1862)考中举人,之后再试不中,便转而寻访同好,诗酒纵情,“工骈文,善词赋,书法自成一家,倜傥不羁,数奇不偶”(55)。
光绪六年(1880),李龙石遭诬陷致罪,次年被革去举人身份发配萧关(今宁夏境内),途中得脱,匿居于京都(今北京),后在友人的斡旋下得以昭雪。光绪十二年(1886),李龙石返回故里,于家中设立了“养园书馆”,招生办学近三年,先后收徒20多人,后来中举的于在藻、刘金生等人均为其门生。
光绪十四年(1888)七月,辽河发水,李龙石关了书馆,携家眷北上八角台(今鞍山市台安县)避水逃难,途中舟沉,书船被淹,家财落水。故交刘春烺腾出自家房屋,收容了李龙石一家,后来刘李二人还结成了儿女亲家。光绪二十二年(1896)刘春烺主理开浚双台子河时,李龙石亦积极参与其中。工竣后二人避世于今北镇市境医巫闾山深处的木叶山庄,过起了观山赋诗的隐居生活。
光绪二十六年(1900),义和团运动爆发,沙俄军队随即入侵东北,辽河两岸受祸尤其严重,本境亦未能幸免。是年6月,即有“大师兄丁洛魁率众数百,自广宁南行,谋在分辽水南立坛聚众,所至焚香跪迎,莫敢阻”(56)。至辽阳失守之后,“各处退下来的散兵溃勇肆意劫掠”,战祸亦迅速南移,到9月30日,本境的“双台子河大桥的中段也已被毁”;10月7日,田庄台也已“驻有一千五百名中国兵,因为防俄军乘夜来攻,彻夜警戒”(57)。短短数月间,辽沈大地就已一片狼藉,铁路被毁,房屋被焚,居者被扰,逃者被劫。
“奉天盗风之炽”向来“甲于各省”,今天下失乱,更致匪盗蜂起,各地“逃兵土匪互相勾结,或聚众数千,或百十成群,绑人勒赎,甚至加以烤烙之刑,奸抢妇女,无恶不作。其零星抢案,靡日无之”(58)。如此“兵燹之余,盗贼无忌,田园烧尽,括及人牛,玉帛焚完,祸延子女,若不急筹挽救,则人类断无子遗”,而此时“办团防则近乏军装,举练长则远睽官府,而且军前利器已借寇兵而赉盗粮,即或海外请师,徒毁昆罔而焚玉石”。在这种情况下,“辽河左右绅商、耆老、会首人等”一致认为,“与其饮酖浆以求止渴,莫若呼兄弟而解阋墙”,于是在光绪二十六年(1900)“歃血盟心,同襄义举”,以求自保(59)。
鉴于“河西一带声名向推刘、李”,遂函请刘春烺、李龙石“前辈为民请命,枉驾出山”,与“领袖河东,久孚众望”的辽阳翰林冯绍唐、海城举人德彬等联合起来,共同筹划而建立起了“辽河招抚局”,其主旨是“抚众招降”绿林人物,以“化绿林豪悍之风,为赤县干城之用”。当时“两河上下绿林人等为数不下五六千,而年力精壮、性情侠迈,应以麟阁冯君为巨擘”,遂集议“于辽河左右禀设巡捕局各八所。推冯君为总巡长,每局募巡役八十人。取具农商保结,由冯君勒以什伍,勤加训导,认真约束。其共支之费……拟每亩收粮三升,以牛斗为率,藉昭划一。河东总局设于高家坨,河西总局设于八角台”(60)
为落实此举,刘春烺、李龙石等人撰写了《两河同盟书》,对该联盟的形成、宗旨、经费来源等均进行了翔实记述,并认为“此天此日”之下,“除此选贤任能之方,别无保弱图存之计”,且“梓榆所系,义不容辞”,受民仰赖并委托者理应“永戒自私自利,兼期任劳任怨,各殚血诚,共持艰局。”光绪二十六年九月十三日,众绅商与冯麟阁即“焚香歃血,立誓于关帝庙,上告神明,敛齐部伍,由十月初一日入局,恪守章程,分段出缉,水陆为之一清……辽河左右之转机,可望万众一心,慎终如始……(61)
随后,李龙石又与刘春烺一起赶赴省城,“禀请军、学宪批准,奉札派(冯)麟阁为辽海屯三界总巡长,着仿太西巡捕章程,于辽河两岸择要设巡捕局三十二所,每局准用巡捕四十名。三界各设筹饷局一所,接地筹摊,以供饷项”。三个月后,即到年底之时,已新抚降众“约不下二千五百人之数。通筹地款所出,颇足支应,或不致苦累老民”。“归差任事”的冯麟阁亦“秉公认真,统辖群下,概洗前习。遇有流贼,虽窜扰界外,必身先士卒,躬亲缉捕。因此道途安谧,地面肃清,人心皆大欢喜”(62)。
类似辽河招抚局的地方组织,是当时辽沈地区众商绅所采取的普遍做法。光绪二十六年八月初十日,辽界小北河黄泥洼绅商董义德等人,亦“在小北河会所立局,恭请各伙贼目,慨劝大义,激发天良,动其向往之真情,开以自新之觉路。许俟将来平定后,务为据情为保,以全身名。举性命身家以为质,指地鬼神而订盟。因此群情愧励,甘愿投款停捐,归团效顺”(63)。这种“化盗归团”的做法,已是特定环境下以最快速度实现地方安宁的唯一途径了。
光绪三十三年(1907)初冬,李龙石病逝于八角台,葬于今台安县城东北角。
民国二十年(1931),李龙石的学生于在藻收集整理其遗著,辑为六卷,以《李砻集》为名出版,使其著作传于后世。这也是本境晚清以前唯一一部文学著作。
李庆余请移盘山厅治所
李庆余,字德善,生卒年不详,今盘山县夹信子人。因素“以诗书为缚人之具”,于16岁“弃儒而学商于双镇永顺泉”。之后“管理内柜,兢兢业业,多负勤劳。阅念余年,遂执柜政,待遇同人,其言蔼然,其色温然,因之上下一心,商业蒸蒸日上,公于商界中遂首屈一指矣”。当双台子镇于光绪三十年(1904)“奉饬设立商会”之时,即被“举为总理”。李庆余虽身为布衣未列儒林,却因“性豪迈,喜交游,慷慨好义,有古侠士风”,而成为本境颇具名望之士,于清末民初之际为地方做了许多公益性的事务。
光绪二十五年(1899),“勘验榆营铁路(即沟营铁路),原立标桩于双镇之西路线,既从旁绕过,且阻碍海船来市。公(指李庆余)为双街商业发达计,以理力争,遂得移路线于街东。迄今火车、商舶往来如织,市场囚以繁盛。”
光绪二十七年(1901),“拳匪肇乱(指义和团运动),俄兵入境,闾阎不胜其扰。公乃联络绅商,倡立大柜,专司俄兵交易,以免骚扰,并创设商团,预防匪患,民赖以安。”
光绪三十四年(1908),“盘邑洪水为灾,民大饥,公首倡赈赈济,全活甚多。蒙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奖给五品蓝翎。”
民国元年(1912),“盘邑又大水,本县虽筹划得赈款,然杯水车薪,络属无济。公乃不辞跋涉,亲赴营口、大连各商埠劝赈,募得数万金。盘民之倒悬以解嗣。”
总之,“其他种种慈善事业,公皆仗义为之,不遗余力,以致有口皆碑”(64)。在李庆余平生所做的诸多事项当中,尤以其率众请移盘山厅治所事,最值得称道。
在盘蛇驿牧厂于同治二年(1863)首次丈放后,为方便管理牧厂事宜,曾于该地方修建“盘蛇驿总管衙门”,但因“衙门地址较低,修署工程未及完善,即被水坍塌”。兼之彼时牧厂地质碱薄,而“未能如数放出,即领者亦开垦无多”,以致于“租赋入不抵出,遂有归并之命,将该总管界官一律裁撤”。
到光绪二十九年(1903)再度丈放之时,亦曾“自东徂西,划牧厂为恭、宽、信、敏、惠五段”,依次测堪丈放,至三十一年(1905)结束。由于牧厂当时“地广人稀,满目蒿莱,向为盗贼渊薮,虽经价领,无人敢来开垦。尤虞河道不利,难资播种,应行挑挖杜家台及黑鱼沟两河,以泄水患”,于是奏准“划广宁盘蛇驿牧厂,暨东南高平、正南拉拉屯以南各界,并划锦县东南河东滨海与广宁西南毗连之九龙屯等处,合为一属,安官设治,以资镇慑,而期治理”。
光绪三十二年(1906)春,“委蔺道祖荣经理盘蛇译设治事宜”,拟定“以信字段康家段(今盘山县胡家镇城基屯)为设治地点”,但因刚刚经历日俄战乱,地方款绌而“未即兴修”。不久将“盘蛇驿运粮通判”更名为“盘蛇驿抚民通判”,旋及又以“命名不合,查该处系清盘山驿之遗址,遂更为‘盘山厅’。所有钱粮向之隶锦(州)、新(民)、广(宁)者,暨牧厂升科课赋,均归厅署”(65)。
盘山厅是本境历史上的第二个建置,继汉代的房县之后。其辖域东界辽中县,南与东南界海城县,西南滨海,西界锦县,北界广宁县,东北界镇安县。东西长172里,南北长163里。消息传来,民众自然欣悦,然而相对更有头脑的绅商很快就对设治地点表示了异议,继而由时任双台子镇商会总理的李庆余牵头,联名将此议成功上呈,从而使厅署到底移置于双台子镇,并使原属新民厅的沙岭镇,亦自此归于盘山厅属。
其呈文如下——
为康家段不堪设治,恳请移置双台子,以免日后衰颓,而期将来振兴,恭抒管见,仰乞宪鉴事。
前军督部堂赵,奏准勘辟厂荒,设官分治,以康家桥为治所,闻不日兴工修理衙署。仰见宪台布置精详,整顿地方之至意,绅商会首等理宜成事不说,曷敢妄议?委以城署之设立,地方之盛衰系焉,不得不将地势不相宜者四条,为宪天缕晰陈之。
查督帅酌放恭、宽、信、敏、惠五段荒地,惟康家段为适中,拟设“运粮通判”一缺,以资镇慑。迨改设“抚民通判”后,由广(宁)拨七区、新(民)拨四区,划割约百余里,东南一带几增厂内五区三分之二。夫城署为首善之地,必四境适均,商民所得瞻仰。若在该处设治,不但偏在一隅,且恐顾此失彼,致生尾大不掉之虞。此远近不均,地势不相宜者一也。
查康家段地方(今盘山县胡家镇城基屯),向称洼下,十年九涝,盐碱不毛。同治年间,在盘蛇驿创设总管衙门,不数年被水冲坏。今虽开浚新河,秋季仍成水国,且盘蛇驿视此较高,竟遭淹没,虚糜国帑若干。若在该处设治,必垫五六尺地基,方免水患。兴此浩大工程,若资民力拮据不堪,均用官款,糜费太钜,况商民修筑力有未逮者乎。盘蛇驿既铸大错,康家段宜鉴前车。此洼下堪虞,地势不相宜者二也。
查添官分治,以振兴商业为最先,尤必水旱通融,易期畅旺。若康家段向无村镇,并且水路、陆路不通,每当春夏,雨水连绵,人马难行,转运不易,即有富商大贾有意经营,万不至以有用之财置诸旷野之地。此商业难以振兴,地势不相宜者一也。
查康家段界隶厂荒,村落零星,易启盗贼窥伺, 虽现在地皆开辟,伏莽稍清,然无内顾之臧,难免外来之患。况一经设治,则封狱禁徒关系篡重,征收粮款,积聚尤多,一旦变生意外,不但进无可战,而且退无可守。此盗贼难防,地势不相宜者四也不相宜者计有此四端,而欲其振兴也,难矣。于此而求一不劳而理之策,莫如移置双台子镇。
一取其适中。查双镇东连沙岭,西接锦州,南襟大洼,北抚马厂,周围均约数十里。若移置该镇,居中权以控制四方,有高屋建瓴之势,无鞭长莫及之虞。以视康家段,偏于西北,远近不均者异也。
一取其高阜。查双镇地方,虽非肥美,而地势甚高,永无水患。若移置该镇,就地即可修理,既无垫筑之劳,且免颓圮之患。以视康家段水患频仍,洼下堪虞者,殊也。
一取其兴商。查双台镇界居海口,航船云集,百货日臻,以粟易货,贸易可达山东、直隶各商埠,且有火车往来,转运称便。若移置该镇,实力整顿,不但可兴一厅商业,并可挽全省利权。以视康家段水陆不通,商业难以振兴者,不同也。
一取其防贼。查双镇三面临河,一面铁路,前虽盗起如毛,藉此天然地利,且有带砺之雄。以视康家段进退无资,盗贼难防者,有别也。
两权相较,设治于康家段,如彼移置于双台子,如此绅商会首等以为,与其忽近图远,何如见异思迁。绅商会道等虽愚,亦知职司局外不宜越俎代庖,委以休戚相关,难安箴默,虽以管窥豹略见一斑,然杞人忧天不无小见……仰祈采择。可否移置之处,出自逾格鸿裁,是以不揣冒昧,联名禀恳宪台大人鉴核施行。(66)
呈文被准后,盘山厅署即正式迁到双台子镇办公,时为光绪三十四年(1908)四月。后人对盘山厅署移置之事的看法是肯定的:“以全厅大势而论,固以康家段为适中,而移治双镇实属偏南,然而大河前横,铁道旁亘,交通尚称便利,形止气胜,亦天然巨镇也。”(67)
绅商民等请止堵塞冷家口
在清代的最后几年,为复苏地方经济,盛京将军赵尔巽曾下大力气欲重振辽河航运,备受大连海港竞争之苦的营口商会,亦极欲重现辽河航运的往昔荣光,于是疏浚辽河以求其畅通无阻,就成了官商的一致意见。光绪三十四年(1908)八月,受聘前往辽河实地考察的英国工程师秀思,提出了整顿辽河之见效最快的方案,即堵塞冷家口,使辽河干流来水不再分流双台子河,转而尽由辽河故道宣泄人海。
这样的消息传布开来,立即遭到盘山厅民众的强烈反对,众商绅纷纷起而抗争,并将反对此方案的理由逐条的详细上诉。继而新民、辽中、海城三县亦相继呈诉,最终导致了该方案的流产,双台子河亦由此得以保全。
《盘山全境绅商民等请止堵塞冷家口呈文》被收录于《盘山县志》,尽管执笔者已无从追溯,却总归是出自盘山厅的某位士绅之手。其全文如下——
为冷家口不应堵塞,谨陈利弊,仰乞宪鉴事。
窃盘山厅界东西,中贯大河一道,委(尾)通渤海,源出辽河,由辽中县冷家口输入,润良田百余里,庆安澜数万家,其利益诚非浅鲜。近因营商凋敝,咸归咎辽河水浅,必塞冷家口,使水势归一,重艘驶入,方能挽回利权。此堵塞之谋所由起也。讵知营商衰落,实受制于大连,彼兴此败,自有由来,固不仅在辽水之浅深。乃不谋所以,抵制仅以堵塞冷家口为先务,是治其标,治未其本,徒知有营口,不知有盘山,徒知振商,而未尝计民生。呜呼!可谨将不应堵塞者三端,为我宪约略陈之。
缘绅商民等所居各界为九河下游,地势极洼,当冷家口未开以先,水之为患几无虚载。嘉庆年间,民苦于水多,有迁徙流亡者。经恩将军新履查勘,以工代赈,沿河筑堤,仅救目前。至同治九年(1870),辽水复溢。十二年(1873)又溢。我朝屡发国帑赈饥施粥,劳资无己。迨光绪十二年(1886)、十四年(1888)、廿年(1894)间,水患尤甚,民不聊生,幸有江南善士严佑之来此赈恤,访知受患之由,实因上游诸河统归辽水,仅止一口,不易疏泄,遂捐巨赀,奏准开冷家口,与双台子碱河相通,东分辽水,盛流西入于海。至此,水患永绝。数年来,民庆更生,稍享幸福,不毛之地亦渐长芦苇,青青河畔,无限生机。且本处均系卤水,掘地数仞曾无甘泉,赖辽河淡水分入,争作饮料,若一旦堵塞,则水患又将频仍,碱河复成卤质,民惟有饥渴而死者矣。即使于营商有益,而所得已难偿所失,况未必有益乎。此不应堵塞者一也。
或曰分流不塞,营商终未能兴。然双台子近距海口,商船鳞集,百货骈臻运入,运出可达直隶、山东各埠。岸停泊之处,水势深阔,去岁日人曾驾风帆往来探试,颇深,欣羡,以为天然商埠。所缺者人民迂守故智,未能开通耳。兹治所已定,藉此形胜,再加人力整顿,自必日见起色,是未来之盘山,焉知非已往之营口,现在之大连?冷家口苟堵塞之,于营口未必有益,于双镇已先有损,是削足而适履,履未适而足已削;断首以便冠,冠未便而首已损。不惟利权难挽,且恐漏卮愈甚。此不应堵塞者二也。
夫水之有口,犹人之有口也,治水而防其口,犹止儿啼而塞其口,啼虽遽止,儿未有不立毙者。故曰善为川者,决之使导;善为民者,宣之使言。今不为决而为塞,恐将来夏秋之际,水势暴至,洪涛巨浪下流未易宣泄,必至一溃千里,漂溺万家,滨河居民尽成鱼鳌,满田禾稼半作浮萍,不独盘山被其害,即新民、镇安、辽中、海城等处,亦无不被其害。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为一口之商业,而害各界之人民,两权相较,轻重立判。此不应堵塞者三也。
平情而论,辽河固宜疏通,冷家口亦宜仍旧,前此未遽渎。陈者以利害昭然,无烦刍献,今集腋将成论此,未免招怨,奈于身家性命攸关,功计民生有碍,绅商民等为公起见,不得不吁恳宪恩,以期中止,非故结怨营商也。与其顾衙一隅,保如统筹全局,是以不揣冒昧,谨将此实在情形用达聪听。至可否免塞之,处出自愈格鸿慈。为此联名上陈,伏乞民政宪大人鉴核施行,须至呈者。(68)
这是本境士绅之社会影响力的最漂亮的一次发挥。相对于后来,已形同于绝唱。后来的事情表明,本境士绅的社会影响力很快就让位于军政界官宦,继而迅速消解在侵略者的淫威下,尽管这种影响力才刚刚表现出来。双台子河亦与其一样,最终也还是遭到了“治理”:在民国十一年至十三年(1922-1924)间,营口辽河工程局于二道桥子至夹信子间开凿了一条人工运河(即新开河),以此贯通了双台子河与辽河;同时在位于二道桥子的双台
子河道上,安置了一道水闸(即马克顿闸),以此控制辽河干流来水尽可能多地流往辽河故道,以便抬高辽河故道水位而济航运。这样的治理给本境带来的伤害是预料中的:本境自“冷口开后,沿海斥卤之地受河浸润,变为沃壤,获利甚厚。自开新河由二道桥设闸阻水,沿海塘地则日渐化腴为碱矣”(69)。而此时此刻,已并无士绅发出响亮的为民维权维利之声了。多说一句:事态的发展很快就证明,本境晚清士绅的预言是正确的——对双台子河的梗阻属
实并非复兴辽河航事的根本——时至民国十九年(1930),辽河上游的持续淤塞,以及铁路的迅速铺就,已使人们无望地放弃了复兴营口河港及其往昔商势的所有尝试,仅仅使用了6年的马克顿闸,亦由此荒置。
图上5-13 民国十八年(1929) 6月24日,
辽宁省政府关于盘山县二道桥子开闸放水的公函(佟伟供图)。
——选自《辽宁地域文化通览 • 盘锦卷》 杨春风,杨洪琦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