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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槌


  有很多年,东北农民一直以较低的生产力,维持着较低的生活水平。只是他们很少抱怨,而是在既有的条件下,依靠一些传统的绝妙技艺,尽可量将日子过得周全些。棒槌就是成全他们体面生活的一个工具,凝聚了农民特有的智慧和经验。

  棒槌是一种浆洗衣物的用具,为一尺多长、一寸多粗的木棒,通体光滑,线条圆润,头部略粗,手握处稍细,且略有弧度。多以一对存在。棒槌用硬质木料旋制,多用梨木、枣木、柿木等,尤以枣木为佳。枣木棒槌因木质坚硬而经得起打磨,属棒槌家族之上品。

  
与棒槌配套使用的是棒槌石,为一块略微见方的石板。棒槌石几乎均为青石打制,表面微呈中凸形状,经过水磨加工,形成一个非常光滑的石面。棒槌石亦有优劣之分,劣质的很容易断裂,或者出现一些凸凹麻点。

  棒槌是早年间东北农村的常见之物,主要用途是浆洗被子。那时候家家都穷,也就因而并不觉得穷,穷的感觉很多时候来自于对比。并不觉得穷的人们,
生活起来也就格外的精神头十足。这股精神头体现在过年上,其重要的外在表征之一就是拆洗被褥。

 

  
全家的每一条被褥都要拆洗。当时还远远没有被罩这回事,所有的棉被都由被里和被面缝合而成。被里是白棉布,被面是印有牡丹或者龙凤的花棉布。很少用洗衣粉,而是用碱水,挺烧手的感觉。被里和被面都很旧,和被子的棉絮一样旧,只是被里洗出来总是很白,甚至是越洗越白。

  洗净拧干之后,要两个人合力去抻,尽量将被里和被面的褶皱抻平。然后就开始浆。所谓浆,就是把被里和被面泡在淘米汤里,小米、黄米或者大米的淘米汤都可以。那时用黄米汤的比较多,因为正准备包黏豆包,会有大盆大盆浓稠的淘米汤。

  被里被面浆好了,就可以放到棒槌石上,用棒槌来捶。其用意有二:一是使面料平整,二是使米汤均匀地渗入每一条布丝。如此浆过的被里和被面晾干之后,就变得很硬实,很挺括,大大打折了陈旧的痕迹,让人感觉我们的生活还属实过得去。

  不只如此,实际上还有着三个妙处:一是使被里和被面更结实,更耐磨;二是使布纹更密实,更压风;三是更耐脏,也更易清洗。这样的被子乍盖到身上,麻麻拉拉的,但却能明显给人一种清洁至极的感觉。

  更会过日子的主妇,除被里和被面这些大件外,也会浆衣服。总之一切的棉质衣物都可以通过浆,来达到延长其使用寿命的目的。其实这种浆洗会堵塞衣物的纤维缝隙,也易发霉生虫,对身体没有好处。只是在那个年月,人们没有心思来考虑这些。

  用棒槌来捶衣物,看似简单,实是一个需要耐力和技巧的活,不但要有手劲,还须用心劲。有精熟于此道的老太太,远远的听到这种敲击声,就可以判断此人捶衣技法的高低,
以及所捶之物的薄厚。捶得不好的,其声音很单调,只是一个劲的梆、梆、梆,形同噪音。灵巧的妇女就能捶出乐点来,梆嗒、梆嗒、咿梆嗒,像秧歌调。

  早年间,妇女们还会用棒槌来洗衣服,这也是山乡水域常见的一个生活场景。水从上游迤逦而来,众妇女在半途欣然接着,将衣物置于石上,抹匀揉碎的皂角,反复折叠,用棒槌持续敲击,污垢即随水而去。大诗人李白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之句,描述的就是这一景致。

  长久以来,除去捣衣之外,棒槌还曾被人借来它用。

  以棒槌加工鱼皮。这是赫哲族的发明,鱼皮衣服是过去赫哲族独有的民族服装。人们把鲢鱼、鲤鱼等鱼皮完整地剥下来,晾干去鳞,用棒槌将其捶打得像棉布一样柔软,再用鲢鱼皮线缝制成衣服。此服饰现已作为一种民间工艺,藏于民俗博物馆。

  以棒槌为刑具。俗语说“棒槌底下出孝子”,即可佐证彼时此风之盛。曾见过这么一幅对联,看过就没能忘记,很深刻地概括了人情的冷暖:真穷了钢钩子扒不住肌亲厚友;真富了铁棒槌打不尽孝子贤孙。

  生活中,棒槌也被赋予了很多寓意。人们常以“棒槌”讽喻愚笨之人,如果之前再加“枣木”二字做定语,则指其愚笨程度更深,无论如何也不会开窍。尤其在考古界,如果说一个人是“棒槌”,则很伤人,意指此人是个外行。

  而今很少有人再用棒槌来浆洗衣物,农民兄弟的生活渐次好转。最后一次见到棒槌,是在湘西凤凰的苗寨,她们的棒槌呈长方形,一端略略翘起,很以为奇。不过并不曾感受到田园诗一样的风情,那几位身着民族服装的妇女显然仍为生活所累,无精打采的样子。

  历史就是这样,不知道会在无意中成全了谁,又疏远了谁。

 

    图片中的这对棒槌是硬杂木做的,很精致,手持处旋有两道精细的凸纹,且浑身略微泛红,40厘米长。棒槌石也不错,长42厘米,宽35厘米,厚7厘米,仍保持着鲜明的棱角。


——选自《盘锦民俗》  王永恒,曹路主编;郝国平绘画